*本文为《品读》2023年第6期内容
(资料图)
这是我和一个陌生女人的故事。
那天,我在安德瑞火车站上车,开始了看似平凡无奇的一天。到达维尔帕勒车站的时候,她上了车。我看到她在车厢里四处走动,轻轻地把手放在每个乘客的头上,好像是在履行为陌生人祈福的日常职责。我想,她应该是我见过的最安静、最谦逊的“海吉拉”。
火车在圣克鲁斯站停下,我的眼睛似乎粘在了她的身上似地一起下了车。然后,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,快步走到她面前。
“我叫苏曼,你呢?”
她一脸惊讶地看着我,犹豫着握了握我的手,吐出几个字:“萨普娜。”
毫无预兆地,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:“你吃过午饭了吗?”她摇了摇头,我便鬼使神差地问她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共进午餐。她似乎很困惑,咕哝了一句“好的”。就这样,我们俩迷迷糊糊地在街上转了几圈,想找个吃饭的地方,结果却一无所获。于是我又一次脱口而出:“你想去我家吗?”
她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,看我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后,点点头说:“那再好不过了。”坐车回家的路上,我问她害不害怕小动物,并告诉她我养了一只猫时,她很快地回答“不,不怕动物,我怕的是人”。
进入房间的那一刻,我看到萨普娜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。其实邀请一个陌生人来家里,我也有点害怕。所以我一边在厨房准备午餐,一边偷偷往外看,还鬼鬼祟祟地抓起一把刀,以防万一。结果,我看到萨普娜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地垫上,抚摸着我的猫咪。
饭做好后,我们在餐桌旁坐下来。她只吃了一点点,并解释说她不太习惯吃午饭,只想要一杯热茶。
我们几乎再没说过什么话,但沉默并没有让我们尴尬,反而有一种舒适的感觉。她是一个内向的人,我不想过多侵扰她的私人空间。于是,我给她泡了一杯茶后,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。
后来,我们断断续续地聊起了天儿,得知萨普娜是13年前来到孟买的,当时她只有16岁。为了逃离愤怒的父亲,她跟着一个朋友从奥兰加巴德的一个小镇跑出来,没成想却惨遭欺骗——朋友把她丢给了一群混混,任由她在完全陌生的城市里被人欺负。她无数次试图逃跑,却都被抓了回去。很多年后她才知道,原来她被那个所谓的朋友以1.5万卢比的价格给卖了。买主强迫她去街上乞讨、兜售毒品,甚至卖淫。她被下药,被殴打,从事自己憎恨的“工作”。直到不久前,她才攒够了回家的钱。
她的家人并不知道她在孟买遭遇的一切。现在,她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,空闲时还做按摩师赚点外快。我问她是如何逃离那些人的魔爪的,她笑了笑,说:“其实不是我逃离他们,是他们不需要我了。我老了,不能再给他们卖命。”
她的故事并不新鲜,但与一个受害者相对而坐,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。过去的事情已然过去,我想让她度过轻松美好的一天。接着,我跟她聊起自己的事情,告诉她我喜欢旅行,还给她看了我家人和朋友的照片。看到我梳妆台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化妆品,她忍不住露出吃惊的表情——她跟本就不知道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多的化妆用品。我笑起来,问她想不想化个妆?她欣然同意,于是我给她画了个淡妆,又拉着她多聊了一会儿。
之后我们还去了附近的海滩溜达。我了解到她几乎不外出,也没有朋友。我跟她说我喜欢海滩,坐在水边心会很快平静下来;她告诉我她也喜欢大海,因为大海代表着生命。她一脸虔诚地凝视着我们面前的大海,耐心地听着我说笑。她接下来又说过的两句话,成了我日后许多年里苦乐参半的回忆。
她说,这13年来,她从没有跟一个没有任何目的的人相处过;13年了,她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——因为我跟她走在一起时,丝毫不在乎大街上或海滩上别人盯视的目光。那一刻,我紧紧握住她的手,告诉她不要怕。
我想,肯定会有很多人觉得我疯了,但我不在乎。因为那个星期六是我生命中最特别的一天。我不仅认识了一个新朋友,还窥见了一个另类女人的人生。
送萨普娜去车站的路上,我问她:“你觉得自己属于哪个性别?”
她毫不犹豫地说:“女性。不过不是因为我的衣着打扮,而是因为我的内心。”
作者: [印度]苏曼·夸奇
译:健健
责编:张子晴 / 校对:郭艳慧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